购房配额能否带来“兑现冲动”

同一购房家庭只能在北京市新购买一套商品住房的暂行规定，赋予了每一个愿意参与北京房产市场博弈的家庭一种特许权利，一种“取得财产的资格和手段”。

目前“国十条”与各部门的落实细则，包括一家只能再买一套房的政策已经实施。如同政策设计者和决策者所预期的那样，北京房产市场疯涨的势头应声而滞，市场进入了一个强力政策出台后必然有的反应期。

如何评估房产市场的后市？目前这种强力政策的反应期大概会延续多久？报章上有不少专家在讨论评说。至少，观察一家只能再买一套房的政策效应，还可以有另外一个观察角度，即拥有政府特许的购房配额的人们会不会有“兑现冲动”？

这种“兑现冲动”的存在前提显然是人们对配额价值的认知。你已经拥有再购一套房的配额或权利，你会不会使用，你会何时使用？这几天，当以类似问题问起周围的人们，听者的反应和得到的答案如此一致，不禁让人哑然：所问到的人们，听到这个问题的最初反应，多是沉吟一下，啊，还可以这么看这个房产新政；然后，直接回答，当然要买。当再追问一个问题：假如你不买，你愿意把这个配额转让吗？多少钱就愿意转让呢？人们对此的回答就更不一而足，对这配额值多少钱的心理价位大不相同，显示出对市场前景与配额价值的分歧。

有配额，就会有“兑现冲动”。这当然是因为人们直觉也会认同，既然是配额，就值一定钱，为什么要浪费呢？当年，当人们因为各种原因用不完粮票时，人们就想用它换点东西。当年城市里粮票换塑料盆市场的出现，与其说是浙江人聪明，不如说是城里人想用其他方式兑现粮票这种配额的价值。浙江人敏感地认识到城里人兑现粮票价值这种需求与交易机会，把粮票变成了交易品，用塑料盆换进粮票（这里，换出粮票的人们已经一定程度兑现了粮票这种配额的价值），再通过出售利用粮票买来的粮食或其他方式，获得了收益。

最能说明配额价值的例子之一，是中国证券市场曾经充当早期造富机器的认购证，花30元就能拥有配购股票的机会。股票市场中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的巨大利差，使人们看到这种配额的价值，认购证的价格也一飞冲天。早期购入认购证的人们，获得了财富和机会。

另一个能说明配额价值的例子，是所谓长协价铁矿石。这里的长协价，在卖方市场时期，就好像拥有垄断地位的供应方给予长期合作方的一种配额，用这种配额购买的铁矿石，比现货市场的铁矿石要便宜得多。而长协价协议规定的供应数量，就形同配额。其价值，至少可以体现为长协价与现货价的差额的一部分。这种不是配额的配额，之所以能够实际体现出价值，是由铁矿石供应方的垄断地位支持的。因而，铁矿石供应方的工作人员也好像拥有了借此寻租的权力。已经判决的力拓案，就清晰地说明了某些人如何利用长协价的配额获取利益。至今仍为报章连篇累牍报道的铁矿石谈判之所以难以成功，原因是多方面的。但长协价存在本身，在需求旺盛的卖方市场时期，就给予了供应方以制造配额的特殊地位，从而增加了谈判的难度。

同样，一家可再购一套房的配额，必然会让相当部分家庭意识到这种特许配额就是权利财产，有其特殊价值。看好未来房地产市场和家庭，就会相应有兑现冲动。看好的程度越高，兑现这种配额的冲动就会越强。虽然，兑现购房配额需要有一系列条件，比如，要有一定的支付能力；如果是第二套房以上，还需要有更强的支付能力。但即使支付能力不强，无法自己购买，也不妨碍这些意识到购房配额的家庭以别的办法“竞现”购房配额的价值。

那么，多少家庭会有这种“兑现冲动”，这种“兑现冲动”的存在，会对房地产市场的走势产生什么实际影响，会对政策效应的评估及下一步政策的出台产生什么实际影响？

一般而言，配额的存在，实际上会对市场需求有明显的助推作用或增强作用，即配额的存在会让拥有者产生要用掉配额的“配额需求”或“配额心理”，相应地，市场需求会因为配额的存在而有明显增加。这种现象被大型商厦的经营者们巧妙地用在了促销上。他们借用任何一点名目举办促销活动，不是直接打折，而是采用买100元送80元购货券的活动。消费者一旦拥有了购货券，总是要想方设法地用掉它，满楼寻找可以用购货券的商品。这种促销方式，从一个点撬动了一条链，带动整个商场的营销。营业额必然攀升。在北京，一些常搞这类大型活动的商厦内外，总是会吸引一批有心人做倒换购货券的生意。消费者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把购货券这个配额花了，就给掮客们以商机。屡屡产生的冲突，都告诉人们背后的利益冲突。

更有意味的在于，配额的存在，会对市场需求的增强有明显的“助推到位”效应，即配额存在本身会驱动配额趋向于用满。这方面，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股票市场涨跌停板对股票走势的影响。有多项实证研究关注这类现象。有研究成果认为，涨跌停板制度对股票价格就有明显有助推到位制度，即在一定力度的时候，涨跌停板的存在，会促使涨停或跌停的更多发生。

相应地，购房特许配额的存在，也必然会对房地产的需求，不管是刚性需求还是投资需求，产生明显影响。既会对房地产市场需求有明显的助推作用或增强作用，也可能产生明显的“助推到位”效应。

概括起来，评估是否会有“兑现冲动”，更多地属于公共政策观察与研究的范围；而分析甚至通过一定模型说明多大数量的“兑现冲动”会对房地产市场需求与市场走势产生什么实际影响，则更多地属于经济学范畴。但从政策效果角度观察，购房特许配额房地产市场需求的增强作用与“助推到位”效应，是值得特别注意的。忽视这种现象与这种效应的存在，就有可能错误评估已经出台的政策的力度是否合适，错误评估已经出台的政策对市场的影响。一旦政府真的忽视特许配额对房地产市场需求的增强作用与“助推到位”效应，认为政策力度不够，再出台更具力度的新政策，就可能对市场产生谁也不愿产生的影响，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后果。

至于如果出现类似粮票换塑料盆的购房特许配额交易市场，也是不奇怪的。连月饼票在上海都出现了二级市场，购房特许配额被以别的方式交换，被类似收集国库券一样收购或个别交易，也是有可能的。而这种现象的出现几率有多大（毕竟房地产交易完成与财产利益的兑现，有多种政策制度约束），政府可以用什么政策措施防范，是下一篇专栏讨论的话题。

作者为学者，有经济学、新闻学、法学专著，现为新华社中国新华新闻电视网总编辑